央廣網上海6月7日消息(記者沈梅)“很多媒體給了我很多稱號,說我是‘華人神探’‘福爾摩斯’‘包青天’,其實,我只是很普通的一個人,和大家一樣。”
6月7日,第十一期“浦江科學大師講壇”在復旦大學相輝堂舉行,88歲高齡的國際著名法庭科學鑒識專家、美國紐黑文大學終身教授李昌鈺應邀專程從美國來滬,與上海高校及中學師生面對面暢談“人生邏輯與刑偵科學”。
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講座,李昌鈺全程站立,時不時與臺下互動,用力拋擲警徽別針作為獎品,還囑咐臺下觀眾“接住哦!”
他說:“還有兩年我就90歲了,我的很多朋友到90歲就不能動了。我還好,還能旅行、演講,來跟年輕的朋友們見見面。”
從事刑偵工作65年、經手8000多件案子的李昌鈺覺得自己始終是一名科學家,“只是用科學講話、用證據講話,有多少證據就講多少話。”
李昌鈺接受記者采訪 (央廣網記者 沈梅 攝)
“有了Purpose,就會有Passion”
6月7日正是上海入梅第一天。八點剛過,眾多觀眾已冒雨提前趕到會場。九點講壇正式開始,來自上海市政協科技和教育委員會、市科委、市科協、市科技黨委、市教委、世界頂尖科學家協會、復旦大學、上海市高校及中學師生的500多名代表齊聚一堂,只為一睹“當代福爾摩斯”的風采。
臺上的李昌鈺睿智健談、幽默詼諧,他說自己保養的秘訣是專注做事、堅持鍛煉。人的一生該怎樣去選擇與生活呢?李昌鈺給出好幾個關鍵詞:Purpose,Passion,Hard Work,Knowledge,Persist and Believe(目標,熱情,勤勉,知識,堅持和相信)。
“有了Purpose,就會有Passion,比如說,來復旦的Purpose,還有回祖國跟老朋友、同學們見面的Passion,然后我就能行動,能好好Hard Work。”前天剛剛旅行結束,李昌鈺就從美國坐13小時的飛機來到上海,長途跋涉卻毫無疲態。
在他看來,有夢想與目標的人,生活態度自然會積極進取,做事的動力也就源源不斷。他不喜歡做官,最看重知識,因為“金錢、職位可以被偷走,唯獨腦中的知識沒人能偷走”。
“有多少證據,就說多少真話”
作為現代法庭科學奠基人,李昌鈺推動了物證技術的發展,建立了科學偵查體系,為刑偵現代化作出重大貢獻。他首開以科學證據將嫌犯定罪的先河,把DNA鑒定技術引進案件偵破工作中。他曾獲得過國際鑒識學會終身榮譽獎、美國司法基金會最高司法榮譽獎、世界杰出華人獎、中國政府友誼獎等800多個榮譽獎項。
“浦江科學大師講壇”上的李昌鈺 (央廣網發 復旦大學供圖)
憑借獨到的刑事偵查與鑒識技術,李昌鈺先后在美國各州與全球47個國家協助破獲8000多起案件,眾多刑案已成為國際法庭科學界與警界的教學范例。“任何案件光憑一個人單打獨斗是行不通的,而是需要團隊協作。”李昌鈺和團隊努力用高科技手段進行材料分析,通過多次實驗和犯罪現場重建,推理出當時兇案現場究竟發生了什么。這些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能為偵查指明方向,有些甚至成為鎖定真兇的決定性證據。
Forensic Science,早期在國內被翻譯成“法醫學”,現在叫做“法庭科學”,有的叫“刑事科學”“鑒識科學”,還有叫“法科學”。學科名稱多樣,但李昌鈺肯定的是,從事這門科學是要跟物證打交道的。隨著這個學科的不斷發展,調查的范圍也由證人、物證、犯罪現場,擴大到數據挖掘、公共信息、情報分析等。除了大家所熟知的刑事案件、民事案件,國土安全、食品安全、環保、事故鑒定、文物鑒定也都有所涉及。
“在剛開始我學的時候,鑒識科學需要什么都懂一點,會解剖,會化驗毒物,會做DNA,會看指紋,現在已經跟其他科學一樣專業化了。”李昌鈺介紹,如今的法醫學經過多年發展,形成了許多細分分支,比如刑事護理學、刑事心理學、刑事工程學等等。
“很難每個案件都立刻偵破,可破不了的時候你不要放棄。”李昌鈺說,每個案件都會有線索,你不斷地努力尋找,新科技不斷發展,總會迎來真相。因此保護好案發現場物證的完整性,對于是否能破案至關重要。
“我經手的案子很多,既有平民百姓的,也有跟政治人物有關。”李昌鈺說,從事鑒識科學不只是埋頭做科學實驗這么簡單,有時還免不了要到法庭作證,常常會承受壓力。
“我是名科學家,但不是對每個問題都能有答案,我只能是手頭有多少證據,我就說多少真話。”即便身處輿論漩渦,李昌鈺始終堅持讓證據說話,讓科學說話,不為任何一方站臺。
在許多人印象中,法醫學是男性主導的領域,冷峻、理性、技術密集,似乎與女性天然疏遠,但李昌鈺的觀察卻打破了這一刻板印象。“以前我剛入行,幾乎完全都是男生,一個女生都找不到;現在,70%都是女性做刑偵科學。”李昌鈺表示,如今,這一領域不僅迎來了越來越多女性從業者,她們的表現也毫不遜色于男性。
他寄語年輕學子:“自媒體時代,虛假新聞、網絡暴力現象普遍,鑒識人員會面臨更大壓力。如果你們決定以后從事這一行,就要想得開,堅守原則,做好準備。”
“人工智能無法取代人工”
當下人工智能發展迅速,電腦、手機等通訊設備也可能成為現場,刑偵破案中所采用的技術也在快速迭代。比如李昌鈺早期處理案件時曾使用血跡拉線法重建犯罪現場,如今,3D建模、激光掃描等技術也逐漸取代了這一方法。
談及未來,李昌鈺第一個想到的是DNA技術的突破:“將來是否可能通過一滴血,不只是知道這個人是誰,還能看出他是圓臉、多少年紀、左手大拇指和中指的指紋長什么樣……”他設想有朝一日,DNA分析能與指紋、人臉識別等生物特征全面融合,為破案提供前所未有的精確線索。
講壇現場人氣爆棚 (央廣網發 復旦大學供圖)
人工智能為學科發展會帶來哪些影響,是否可以取代人工?面對學生提問,李昌鈺認為:“人工智能確實已經在法醫調查中有許多現實應用,比如物證收集與識別,證據關聯與追蹤,新型DNA技術與數據庫等。現在也依托很多人工智能聯合大數據搜索,實現罪犯分析與現場重建。但現場分析仍需人類的智慧判斷與數據分析的結合,處理整個案件還是要靠著我們的經驗來判斷。”
在他看來,人工智能強大卻非萬能,不可能取代人工,“現場人員還是不能取代的,一定要有專業的現場人員”。例如從一根羊毛中提取信息,推斷出其產地、傳播路徑乃至犯罪嫌疑人的活動軌跡,就依賴數據比對與經驗分析的雙重支撐。
復旦大學法醫學與法庭科學學院成立
現場,復旦大學法醫學與法庭科學學院揭牌成立。據介紹,復旦大學作為全國最早設立法醫學專業的高校之一,長期致力于服務國家法治建設和公共安全事業。去年1月,復旦大學設立法庭科學研究院,圍繞醫理工文交叉融合,積極探索服務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的創新路徑,一年多來已取得明顯成效。今年5月,在法醫學系基礎上,整合法庭科學研究院等優勢力量,復旦大學批準成立了法醫學與法庭科學學院。
新成立的法醫學與法庭科學學院將依托復旦大學深厚的學術底蘊與跨學科優勢,聚焦國家重大需求,致力于培養具備家國情懷、社會責任感、全球視野、創新能力與團隊精神的高層次、復合型、應用型專業人才,建設成為國內領先、國際一流的法醫學與法庭科學創新高地。
李昌鈺受聘為復旦大學名譽教授,作為國際法庭科學界享有盛譽的專家,他也將為復旦大學法醫學與法庭科學學院的建設和發展提供支持和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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